另一边,几天后的有一个下午,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,坐在疾驰的轿车后座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。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,他的眉头却始终紧锁,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即将到来的会面。李达康书记亲自交代的任务,让他去接触光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程度,进行“必要的沟通”和“工作指导”,其深层含义不言自明——在当前沙瑞金与李达康激烈博弈的关头,掌控光明区这个关键区域的暴力机关,至关重要。 轿车稳稳停在光明区公安分局大楼前。赵东来收敛心神,整理了一下警服,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威严,迈步下车。 分局局长程度早已带着几名班子成员等候在门口。见到赵东来,程度立刻迎上前,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,脸上堆起热情却不显谄媚的笑容:“赵局长!欢迎您莅临光明分局指导工作!” “程度同志,不必客气。”赵东来还了个礼,与程度握了握手。 一行人寒暄着走进分局大楼。程度的接待无可挑剔,亲自引路,介绍分局近期的重点工作,言辞间充满了对上级领导的尊重。会议室里,茶水早已备好,温度适中。 汇报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。程度口齿清晰,数据详实,将光明区的治安状况、专项行动成果、队伍建设情况汇报得条理分明,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。赵东来听着,偶尔插话询问一两个细节,程度都能对答如流,显示出对分局工作的全面掌控。 然而,赵东来敏锐地感觉到,在这份无可挑剔的恭敬和汇报之下,是一堵无形却坚韧的墙。程度的每一个回答都严格限定在工作范畴内,绝不越雷池一步,眼神中也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。 汇报环节结束,程度示意其他班子成员先行离开。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赵东来两人。气氛微妙的变得有些凝滞。 赵东来知道,真正的戏肉现在才开始。他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浮沫,看似随意地开口:“程度同志,光明区是京州的核心区,地位特殊,情况复杂。尤其是现在,区里班子正在进行一些调整,维稳压力很大啊。” 程度身体微微前倾,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:“请赵局长放心,我们光明分局全体干警,一定恪尽职守,全力维护好辖区的社会稳定,确保各项工作平稳过渡。” 回答依旧是标准答案,无懈可击。 赵东来放下茶杯,目光直视程度,语气加重了几分:“达康书记对光明区的稳定非常关注,尤其对公安队伍的建设寄予厚望。他特意让我过来,也是希望程度同志你能更好地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,关键时刻,要顶得住,要靠得住。”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,几乎是在明确地递出橄榄枝,搬出了李达康这块金字招牌。 程度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恭敬的笑容,连连点头:“感谢达康书记和赵局长的信任!我一定牢记职责,守土有责,守土尽责,绝不辜负领导的期望!” 然而,赵东来却清晰地看到,程度的眼神在他提到“达康书记”时,没有丝毫的波动,那番表态听起来诚恳,实则空洞无物,就像早已准备好的台词,流畅地背诵出来而已。这是一种典型的“非暴力不合作”态度,客客气气地把你所有的话都挡回去,左耳朵进,右耳朵出。 赵东来心中暗叹一声,知道第一次接触,恐怕难以取得实质性进展。他不再深入,转而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队伍建设话题。 程度也顺势而下,态度依旧热情周到。会谈在一种看似融洽实则疏离的氛围中结束。 程度亲自将赵东来送到车前,为他拉开车门,姿态放得很低:“赵局长慢走,欢迎您常来分局指导工作!” 赵东来点点头,坐进车里。车窗升起,隔断了外面程度那依旧带着笑容的脸。 轿车驶离分局大院,赵东来靠在椅背上,闭上双眼,揉了揉眉心。程度的反应,在他的预料之中,但确认之后,还是让他感到一丝棘手。 对于程度而言,他的逻辑很简单:我的位置是赵瑞龙给的,我的忠诚首先指向赵瑞龙。然而,李达康没有批准赵瑞龙的项目,导致他被赵立春调离,这个在程度眼里就是赤裸裸的背叛。 虽然现在李达康是赵立春的人这一消息在汉东上层已经是名牌了,当初是李达康与赵立春唱了一出“不和”的双簧,完成了赵立春布局的关键一步,但这其中的玄机,是副省级以上干部才能隐约窥见的风向,对于程度这个级别的干部来说,就是李达康“背叛”了老领导赵立春,卡了赵公子赵瑞龙的脖子。 如果李达康真的和赵家是一条心,如果赵家真的需要我程度在光明区为李达康书记做些什么,那么,赵瑞龙赵公子自然会亲自给我打电话交代。 现在,赵公子那边没有任何指令,你赵东来局长空口白牙,搬出李达康书记,我凭什么要信?万一这是试探,或者李达康书记另有打算,我贸然站队,岂不是自毁前程? 在这种敏感时期,对于程度这样的实权派分局局长来说,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,忠于职守,不轻易表态,不卷入他看不清楚的高层争斗。除非,他背后的靠山明确发话。 “看来,李达康书记想直接掌控光明区公安力量,没那么容易啊。”赵东来心中暗道。